《青蛇》是情欲的，所以台词里充满了世俗的艳情与轻佻。看看田沁鑫怎么表现这个艳俗的时代。歌舞、青楼、走卒、乞丐，若谈起性来，无不兴高采烈，滔滔不绝。

    3月底国内首演的话剧《青蛇》，是田沁鑫香港艺术节的委约作品。它褪掉了李碧华小说的悲剧性外表，用一张世俗喜剧的“皮”将这个悲剧重新包裹起来。所以你可以看到一开始法海跳脱出严肃固执的形象，成为了一个不得不戒的心脏病患者，一本不正经地把自己带到了宋朝，这个风花雪月贪图感官刺激的时代。

    《青蛇》是情欲的，所以台词里充满了世俗的艳情与轻佻。看看田沁鑫怎么表现这个艳俗的时代。歌舞、青楼、走卒、乞丐，若谈起性来，无不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就连法海为香客说法，也被一群和尚想象为暧昧的、轻佻的、色欲的。田沁鑫这种大胆的改编一直持续到戏的结尾。

    我猜想她可能是为了摆脱小说《青蛇》和电影《青蛇》的叙事形式和套路，因为不做出一点改变，似乎不能称之为田沁鑫风格。不幸的是，这种插科打诨的改编，也让剧本失去了文学之美。这种刻意的“间离”让观众彻底成了旁观者，一群看客。

    “人类，一朝比一朝差劲，一代比一代奸狡，再也没有真情谊了。”白素贞要在这个时代寻找爱情，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作为一个女性主义写作的小说家，李碧华笔下的男人都是人中下品，不值得去爱。许仙也是这么一个人。这样的处理加重了观众对女人的同情，也增加了悲剧的氛围。因为从一开始，观众就已经懂得——这一切关于真爱的努力都不值得。

    确实，许仙这个角色在舞台上更是连个知识分子阶层都不算，只是一个药铺里的伙计。田沁鑫的处理比徐克更彻底，舞台上的这位许仙既不会吟诗也不会弹琴，弱智得近乎白痴。这就是白素贞的真爱吗？这就是人在《青蛇》里的位置，或者说这就是男人在这部作品中的位置。许仙的扮演者出色地完成了这一任务——他成功地遭受到观众的鄙视。

    田沁鑫铺开的这个人佛妖三重世界里，人最卑贱。但是作为人身的法海想成佛，作为蛇身的白素贞想成人，以至于青蛇用了一千多年才想清楚。可是做了人之后又能怎样呢？难道就是为了懂得为何留下一滴心痛的眼泪？田沁鑫没有给出答案，小青也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说法。

    不过这部作品对于白蛇和青蛇的塑造，依然是成功的。《青蛇》自从被徐克改编成电影以来，已经成为了一个女性主义的符号。王祖贤的香艳、张曼玉的妖冶已经被固化在人的观念之中。但田沁鑫重新回到了小说本身，为我们塑造出一个果敢情坚的白蛇和一个天真烂漫的青蛇。这一点我们不得不佩服袁泉和秦海璐，两人的表演挽救了这个作品。她们在形体和台词上都显示了极强的功力。尤其是秦海璐，将一个初为人类的蛇妖，演得活灵活现，或天真烂漫或任性胡为，或视情如虎或眷恋缠绵。一袭绿衣，光彩盖过了全场。

    田沁鑫声称这是一部禅戏。我没有感觉出来。 这部戏从头到尾都是感官的、世俗的，它纠缠的是“我们为什么做人”这个伪问题。这注定了不是一部被精英阶层喜欢的戏，但放下身段之后，这部戏却会为大众所喜爱。这是我们时代莫大的讽刺。观众沉浸在“轻松、欢乐”的氛围中，想要获取的不是“青蛇的疑问”，而是传来的欢声笑语，香艳画面。我们虽然不能苛责，但这确实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