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晚年的那些照片上，大多已经看不见她身上蕴藏的力量——她只是以一个标准的祖母形象出现。但还有一张照片。头发依旧花白干枯，但你能轻易地从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读出些什么——特别是那双眼睛。不是犀利，不是忧郁，是坚定。

11月17日晨，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这位200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被尊为女权偶像人物的英国文学老祖母，在家中去世，享年94岁。

批评家们在她身上用上了“所有的标签”。

最著名的一个：女权主义者。莱辛用了几十年来逃脱这个标签，她说，他们“一开始说我是写肤色种族的作家，然后是共产主义，女权主义，神秘主义。其实我就是我，一直都一样。”她定义自己，“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

而她最著名的故事，那本让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代表作小说《金色笔记》，被百万人当做女性独立教科书。

对读者而言，关于她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段子只是过眼云烟——据说一位国外的记者打电话通知莱辛获奖的消息，却被告知“老太太出门买菜去了”——从她留下的50多部作品（其中包括了27部小说），进入她的世界或许更靠谱一些。这些小说我们大都能找到，《野草在歌唱》、《金色笔记》、《特别的猫》、《老妇与猫》、《暴力的孩子们》……长长的一串。

但正如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引起的巨大争议，多丽丝·莱辛的书并不好读。

比如厚达700页的《金色笔记》，这本“自由女性”安娜的成长纪录，由一个故事、五本笔记构成，结构复杂。每部分依次插入黑、红、黄、蓝四种笔记。而里面涉及的历史、国家、政治、心理分析、梦境、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共产主义与男女间的爱情，层层叠叠容量大得让人头疼——这显然不是引人入胜的类型。

这同她的成长有关。

1919年，莱辛生于伊朗，幼年度过了一战后有如毒气弹下的生活。 十五岁因眼疾辍学，改以自修方式遍读文学，后来做过电话接线员、保姆、速记员等。 曾两次结婚并离异，1949年携幼子移居英国，全部家当是皮包中的一部小说草稿。

如果你打算选一本书，能比较轻松、愉快地进入莱辛的世界，梁文道曾经建议，不如选《特别的猫》。

但即便书名看来并无特别，但她一开口就让人见识到什么是莱辛的。书的第一章，说的不是她怎么爱上猫，而是她们当年怎么杀猫。她在非洲农场长大，要养猫吃老鼠。但那时没有结扎技术，猫一多，困扰就来了，于是她们屠杀猫。甚至到了中年之后，莱辛还有这个经历，猫一下生太多，拿一瓶威士忌，往眼睛还没张开的小猫嘴里灌，一只一只灌，把它们灌死。莱辛说她想表现一种状态：小时候在非洲，任何动物都在人的身边来来去去，人们理所当然地全盘接受。若是它们突然失去踪影，也不会有人去解释或提出询问。这是人与猫相遇的最原始、最自然的状态。

她写自己眼中的猫的世界：一连花上好几个钟头望着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对着某个隐形镜头调整自己的仪态——犹如人的世界。但它们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谁知道呢？

就像莱辛的世界里到底有什么，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