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桥忆旧
Fashion.hangzhou.com.cn  2020年11月27日 10:33:31 星期五  杭州日报

体育场路与中山北路交叉口,尽管这里早已没了桥,但杭州人至今仍把这一区片称之为“天水桥”。这里是城市繁华区的核心所在,又是历史上发生过重大事件的守城要地,还是丝织产品的交易市场。密匝楼厦之间,穿越车水马龙之时,每次经过这里,我总会想起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的沧桑巨变。是的,在杭州,似乎没有哪个区域能像天水桥这样几经变迁,且曾经的变迁是那么的翻天覆地。

孙 侃

1.因佛寺得名,还是因“国之姓望”命名?

古天水桥的确切位置,在体育场路与中山北路交叉口的西侧,即今武林广场电信大楼之地基。始建于宋,单孔石拱桥,南北向跨越小河(市河),桥面由大块青石板铺成,桥两侧有多级台阶。小河与自南而北流至天水桥附近折向西北,流向余杭水门(今武林门)。《咸淳临安志·京城图》载,御街也由此折往西。民国二十五年(1936),小河被填没后,南段成光复路,北段建有民居。

天水桥原名天水院桥,因南宋时附近有佛寺天水院。在历史上,“天水”一词往往指代宋朝,把宋朝称作“天水一朝”是一种尊称。《宋史》载:“天水,国之姓望也。”即宋朝的国姓是赵,今甘肃天水是赵氏的郡望。同时,天水又是嬴秦发源之地,历史上即有“秦赵一家”“秦兄赵弟”的说法。“天水”这一地名的来历,源于一个传说。

据说先前这里“山水灵秀,林木茂密”,但在秦末汉初因天气干旱,田地常常颗粒无收。某日,随着一声巨响,大地裂开了一条大缝,天上的雨水直接倾泻入裂开的大缝中,形成一湖。人们认定此湖与天河相通,便取名为“天水湖”。此事传到汉武帝耳中,被认为是吉祥之地,汉武帝亲自赐名“天水郡”(原名邽县、上邽县)。赵宋王朝高度认可这一说法,为此而自豪。其时,一些极其重要的庙宇等场所,被冠之以“天水”之名。

南宋时,天水院桥一带已散落有不少重要建筑,也有民居杂陈其间,整体上还是冷僻的城边。清代文人钱琦曾任福建布政使,致仕后居住在天水院桥北的一亩田。“一亩田”为小路名,原址在南湖(今水星阁,又名白洋池)之南,附近有莲社院,院内有古桂,院外是茭白田,田里茭鸡(青蛙)声声,环境幽邃。“池开砚北窗临水,桥近梅东路似村。”(钱琦《归田八首》)他把自己的宅院描绘成背靠城郭,面朝河流,“低窗竹屋得高眠”的清闲幽雅之地,以此感谢皇帝隆恩和天赐福分。

按着钱琦的描述,当时的天水院北,是一个充满野趣的地方,大片的池塘、悠悠的小河令人陶醉。向南望去,可以看到梅东桥(今梅登高桥),中间没有任何阻隔。尽管已在城门内,但屋宇之间的道路完全像是村野小路,通往梅东桥的那条小路更是狭窄蜿蜒,这样的地方,最适合坐着木质的轻便坐车(钱琦诗中的“板舆”)出行了。钱琦生活在清代,清代这一带还是如此一番田园风光,说明这时的城市中心仍在城南。

2.在此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杭城攻防战

元末,由湖北蕲水、黄陂等地的农民为主的红巾军起义,横扫湖北、安徽、江浙等地。至正十二年(1352)秋,红巾军一部由徐寿辉率领,从徽州一路攻打,即将攻入杭城。浙省参政樊时中(字执敬)率兵御敌,在天水院桥与红巾兵展开巷战,樊执敬战亡,令元廷大惊。御敌失败后,杭城沦入红巾军之手。

关于天水院桥上的这一仗,明田汝成所撰《西湖游览志余》记叙得十分详尽:“樊执敬,字时中,郓州人。至正十年,授江浙行省参知政事。十二年,徽饶寇自昱岭犯杭,执敬上马,中途与贼遇,射死贼四人,又逐之,射死三人。贼来愈盛,填噎街巷,且纵火,官兵皆溃,贼呼执敬投降。执敬叱之曰:‘守关吏不谨,汝得至此,恨不碎汝万段,何谓降耶!’奋力斫贼,中枪而死。事闻,赠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柱国,封鲁国公。”

清《钱塘县志补》对这一段历史也有记载:樊执敬逐逆贼于天水桥巷,战以死。其妻与子溺于西湖。公死二月,姚园寺僧率杭人立祠于天水院,岁时祭焉。杨铁崖为文记之。清代文人王梧溪有诗赞樊执敬曰:“大参身死岁寒桥,忠血长流愤未消。一片王孙烟草色,岳坟松柏共萧萧。”因为此诗,天水院桥便又被称做“岁寒桥”,以纪念樊执敬。

明宋濂所编撰《元史·董抟霄》则叙述道:樊执敬战亡,杭城岌岌可危之际,朝廷命令江浙行省从征官董抟霄攻取濠州(今安徽省凤阳县),接着又命令他率军援助江南。董抟霄便率领军队渡过长江,到达浙江湖州德清县境内时,得到的消息是从安徽徽州、江西鄱阳过来的红巾军已经攻陷了整座杭城。

此时,行省派遣在军中的官员问董抟霄该怎么办,要不要先让部队休整一下?董抟霄回答:“这些红巾兵都是山野之匪,看见杭城里有这么多美丽的妇女,这么多锦衣玉帛,都是平日里从来没有见过的,肯定是发泄他们的欲望,根本没有时间作守城的准备,这是最适宜我们进攻的时候。”

没有在德清休整多久,董抟霄马上率兵大举进攻杭州,并以凌厉的攻势与红巾军作战。

董抟霄率兵杀到盐桥,有红巾兵守卫在桥上。董抟霄带着一支精兵作为突击队,冲在最前面,他自己连续斩去了多名红巾兵的脑袋,跟着他们的几支队伍也采用夹击之法,把红巾军包围了起来。经过了七次进攻,追杀得红巾兵一直退到清河坊。

在董抟霄率兵猛攻之下,剩下的红巾兵不得不逃入接待寺之中。董抟霄便指挥兵勇堵塞住寺门,采用火焚之法,躲在里面的红巾兵都被烧死,杭州由此重新被收复。

由此可知,在这段发生在元末的杭州陷落及收复之战中,天水院桥成了一处极其重要的军事要地,它的“知名度”也因此而陡升。

3.分布着不少重要的南宋皇家机构

南宋时,天水桥院的桥东已建有皇城司、修内司、纲兵营,桥西有草料场,桥北为省仓上界及六部架阁库,均为朝廷重要设施。宋时的皇城司可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部门,主要承担保卫皇宫及保护皇帝的人身安全,侦查皇帝想知道的任何事情,并单独向皇帝汇报之责。它存在的主要原因,是皇帝对自己的大臣不信任,他需要一个可以直接听命于自己的权力机构,用来监视自己的朝廷官员。修内司主要掌管宫殿、太庙等修缮事务,管理各类相关工匠。这两个机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纲兵营这个机构,说起来相对麻烦些。读过《水浒传》的人都知道那则“智取生辰纲”的故事,所谓的“纲”就是成批运送的货物,“生辰纲”则是梁中书送给岳父蔡京的生日礼物,价值十万贯。负责押送生辰纲的兵士便是“纲兵”,杨志即是“纲兵”的头目,驻扎纲兵的兵营即为“纲兵营”,位置即在今杭州日报报业大楼附近。不消说,这同样是个让皇帝看重的机构。

而在天水院桥之南,那条依河的御街,为皇帝前往景灵宫、太乙宫“行春孟朝飨礼”的必经之路。与前朝相同,南宋对祭祀活动十分看重,临安城内城外有多处重要的祭祀场所,以作各类祭祀活动之用。今武林路旧称武林门直街、西大街,因路南段有万岁桥,曾一度称万岁桥街。街西多寺院宫观,皇上“行春孟朝飨礼”的景灵宫、太乙宫即位于此地。宋亡后,太乙宫改名长寿寺,明永乐十二年(1414)又更称寿圣寺。南宋时皇帝前往上述两宫,都是沿着御街前行,这段东西向的御街以及天水院桥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明万历十七年(1589)盛夏,台风袭击杭城,猛烈的风雨中,天水院桥、斜桥等六座石拱桥应声而倒。考虑到这些桥梁的重要性,台风过后即修复。也是从明朝开始,南湖(白洋池)周边土地逐渐被豪绅和军营所占据,民居也不断蚕食,水面缩小,到了晚清,周边河道及南湖已不能通航。浙江巡抚不得已下令开凿一条东西向的新横河,贯通武林水门、中河、东河及白洋池。田家桥即是池水跟河水的分界,如今桥已废,地名仍在。这条河西流与小河合流后,即通过天水院桥。

天水院桥之北,今天水巷北侧,靠近今中山北路环城北路口,为小北门,南宋时称天宗水门,即城门是建在河道之上的,与武林水门(原余杭水门)相类似。从天宗水门入城,第一座桥梁即为天水院桥。元末,河道淤塞,水门建成了陆门,加之宋已亡,“天宗”已不存在此座城门便改唤为“小北门”。及至清末民初,小北门一带、天水院桥之西,均为农家菜地,间或有寺庙庵堂,如三义庙、鹿野庵等。据老年人回忆,这里所产的青菜非常美味,葱绿、甜糯,不带渣,霜打雪盖后味道更佳。

叙述至此,已基本弄清南宋以来,天水院桥的来历及景况,尤其是这一区片在杭州城池发展中的重要意义。在城北,即今武林广场以西这一带,南宋以来的天水院桥一直是个中心。

4.兴旺的绵市场,让每个人都穿上纨绫绮绨

天水院桥一带之所以能在南宋以来成为城北之中心,与这里形成了较为繁盛的丝绸市场,有着直接关系。

唐代以后,杭州丝绸生产得到长足发展,丝织品的品种更加丰富。唐穆宗长庆二年至四年(822-824)间,担任杭州刺史的白居易所作《杭州春望》一诗中,即有“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之句,诗中“柿蒂”一词,说的就是当时杭州盛产的丝绸产品——柿蒂花绫。宋之后,杭州丝织业盛极一时。北宋晁补之在《七述》这部著述中,记述了当时杭州民营丝织业的盛况:“杭故王都,俗尚工巧,……衣则纨绫绮绨,罗绣糓絺,轻明柔纤,如玉如肌,竹窗轧轧,寒丝手拨,春风一夜,百花尽发……”宋室南渡时,宫内不少工匠随之迁杭,带来了精湛的丝绸织染技艺,不少工匠就驻扎在天水院桥东的修内司,或由修内司掌控。

当时,杭州丝绸生产形式分官营与民营两大类。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八载:“锦,内司;街坊,以绒背为佳。”这里的“内司”是指皇室所属的丝织工场,而“街坊”则是指民间丝织作坊。官营织造工场主要有续锦院、染院、文思院等,武林门外夹城巷晏公庙的续锦院即拥有织机三百多张,工匠数千人,民间作坊则以家庭及少量雇工为多。《咸淳临安志》载,南宋时期,临安城内军督司巷、仙林桥、二圣庙前、长庆街一带,集中存在着大批民营官丝织作坊,在田家桥北,还出现不少丝行,进而在天水院桥一带形成了绵市场。

明、清时期,杭州丝织业发展更快,家庭作坊遍及全城,时有“日出万绸,衣被天下”之说。清康熙皇帝在《桑赋序》中曾不无惊叹地写道:“朕巡浙西,桑树被野,天下丝绸之供,皆在东南,而蚕桑之盛,唯此一区。”此时,杭州丝织业中,织、染、绣、缂等工艺都已十分成熟,绫、罗、锦、缎、缂丝、纱、缬、绢、等不同的丝绸产品产量极高,丝绸交易市场的兴盛当在情理之中。天水桥因地处城郊接合部,水陆交通均十分便利,与浙北几个重要的丝织品生产基地往来密切,确为形成绵市场的最佳之地。

《乾隆杭州府志》:茧,出长安。按:杭人爱惜桑叶,有野蚕必豫杜其种,无今所谓茧,今城北天水桥所市,皆绵染刷而成者。长安茧,盖即此类。“”乃粗绸,用废茧残丝纺成丝织的平纹织物。原物低廉,质地厚重,深受下层百姓喜爱,所以有“织绵织线为之者,谓之绵线,土人贵此”一说。这里所称之“长安”,是指今嘉兴海宁市长安镇一带,那里历来是蚕桑之地,丝绸产量亦较大,只是昔时不少作坊工艺上相对落后,产品以平民家庭喜用的粗绸为主,天水院桥绵市场里的大量茧产品,即从长安等浙北地区而来。

清代中期,天水院桥一带居住人口更趋密集,绵市场商贩聚集,所交易的不限于丝织品,各类货品都有,但杭州所产之染色、印色的绵绸,仍是颇受欢迎的名特产品。

5.曾经是名副其实的文体中心

1929年,当时的政府改大营盘旧练兵场为大操场,拓宽箭杆巷、一亩田、大火弄、小火弄、同井巷等小街小巷,并把这些街巷连成一线,建成了一条东起宝善桥、西至洗马桥(洗马桥西出武林门直街,跨小河,近武林水门)的碎石汽车路。由于这条路东段之北侧,有原俗呼“大营盘”的清之楚军营盘,遂呼“大营盘路”;其中天水桥至洗马桥段,称“江墅路”,两年后,大操场更名体育场,路也统一改称“体育场路”。大营盘路途经天水桥,为了汽车通行之便,桥梁改为平桥。

1959年,体育场路再次进行拓宽拉直,天水桥被拆除。然此时,与天水桥原址东侧已有不少建筑不同,西侧却仍是一片属于潮王大队的菜地,显得十分空旷。1966年起,这里开始建造“毛泽东思想胜利万岁展览馆”,因馆体上方正中塑有红太阳状的毛泽东画像,俗称“红太阳展览馆”。展览馆于1969年建成,馆前的简陋广场占地6万平方米,俗称为“红太阳广场”,为每年国庆游行等重大活动的集结地。1977年,红太阳展览馆改称“浙江展览馆”,第二年,广场更名为“武林广场”。

事实上,即便是在展览馆落成,这一带开始热闹之时,人们仍习惯于称这一片区为天水桥。1972年,在周恩来总理的关心下,杭州剧院在广场西侧破土动工,为此,拆除了这一地块原有的铜井巷,以及近旁的农机厂、拖拉机厂、屠宰厂和一座庵堂。1978年10月,耗资400余万元的杭州剧院建成,其设施之先进,当年在国内可是首屈一指。它的落成启用,使得这一带成为杭州新的文化中心。但人们前往这里消受,还是说“去天水桥广场”“去天水桥剧院看戏”。

后来,今中山北路之东,还建起了西湖伞厂,厂区的北部后来又建起了建设银行大楼。而在这条消失的河流之北,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这里矗立起造型奇特的杭州市游泳健身中心。而在游泳健身中心西侧,曾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建成的公交电车场早已拆除,这块一度拟建浙江图书馆的地皮,如今一座庞硕的商贸写字楼“杭州中心”正加紧建设。它将是一座极富时尚感的“地铁上盖建筑”,建成后又将为天水桥片区引来大批人流。是的,天水桥早已没了,但它原址的地下,有多条地铁已经或即将开通,通往四面八方。想拿“沧海桑田”来形容这一带的变化,是远远不够的。

作者: 编辑:张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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