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台风，半岛酒店，2012室。

屋外风雨斜飞，屋内温暖如春。

四个小时，和摄影师插科打诨，熟练地对着镜头做表情，性感、妩媚、天真或冷傲轮流上阵，到最后总归要笑场。温和地提要求，没有传说中的坏脾气。累的时候，会抽一根烟，倦的时候，会慢慢喝手中的酒。

她对着斜风细雨的维港发呆的时候，或者不笑的时候，脸上总有一丝迷惘，这让我想起她微博上的一句话：“我在寂寞的空间里，往无际的世界凝望着……”

那女孩早熟得像一朵玫瑰

她从不依赖谁

那时她还叫林立慧，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台湾家庭。“从小到大，很多事情要自己来，五六岁就要自己做饭，七八岁就要走很远的路去上学，开学永远是一个人去报名，为什么一个人？因为我妈觉得她们小时候三四岁就可以满山跑，从这个村跑到那个村，为什么你不可以？也难怪，生下我的时候她才十八岁，我上学时，她也不过二十四五岁，想想看我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根本什么事都不懂，自己还是个孩子，当然不懂怎么教孩子，所以就用打，经常打。开始时我很怕，站在那里伸手让她打，很痛嘛，就会缩手，但缩手打得更厉害，于是就躲，再后来，就学会跑，再后来，觉得跑也不行了，被捉到还是要被打，于是学会了离家出走。”

十几岁时成为问题少女：抽烟、骑机车、撞车、留下一身疤痕。

没读高中，做录影店小妹，还有兼职模特。被人劝说拍下裸体写真，写真集流到香港，被王晶看上，和文隽一起飞到台湾面试她，结果她喝多了，迟到九个小时，但两个男人坚持等了她九个钟头。后来这两个香港佬，一个成了她的导演，一个成了她的经纪人。

十九岁到香港。“是最痛苦的一年，听不懂广东话，收了工就在家里看粤语长片，因为想学会讲广东话，不想被人笑。至少听懂人家讲什么，根本就没想过要出名，要当明星，就想入境随俗成为一个真正的香港人。”连续拍了几部三级片，成为当年最火的性感女明星，走到街上，汽车行过时会有人大叫“脱星”，这时她觉得很痛苦。“那时最崇拜的偶像是叶玉卿，为什么？因为她也拍过三级片，但是最后她站了起来，成为公认的有演技的演员。”

运气好，碰上尔冬升的《色情男女》，在戏里演自己——一个三级片女星，得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配角奖，一举扬名，更重要的是，碰上了张国荣。“我那时还是个新人，当时觉得很害怕，因为要见的是大牌明星。当时哥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打招呼，早啊……哈哈哈哈，他是一个气质非常优雅的男人。”

脱星千千万，像舒淇这样的可不多，她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最近拍了很多商业片，是时候拍点艺术片了。”真正把她从三级片女星拯救出来的还是正经的艺术电影。“侯孝贤找到我，是非常幸运，他偶然在电视里看到我，就想不如找她拍戏。我们俩见面时是非常严肃的，我非常非常紧张，然后我用步步为营的状态赢得了和他的合作。我从穿上戏服到进入状态可能要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就在那里等。他说过一句话，（我常常用来和别的导演说，哈哈。）他说你是导演，选演员的时候你是看中了这个演员的某种特质，如果你找不到她的特质拍不出她的特质，那你还算什么好导演呢？所以演员没有不好的，只有不好的导演，你乱导她当然乱演……哈哈哈哈，我和侯导在一起最大的感觉是，第一是他真正让我拍戏，第二是他让我全心全意投入电影。”

五年后，他们再度合作，《最好的时光》是她演得最痛苦的戏，却也让她拿到金马奖，给了父母以及自己一个交待。至于那句掷地有声的著名的话：“我要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来。”虽然不是真的，但符合大众的合理意淫-那是对生活最扬眉吐气的一种复仇方式。

一早就体会爱的吊诡和尖锐

绝口不提伤悲

这么美的美女，公开的恋爱只有两段，一段是刚入行时的男友，当年为了躲他来到香港，原因是对方“占有欲太强”。

我问如果要现在的你对那时的你说几句话，你会想说什么？

舒淇愣了一下，嘴角有一丝苦笑：“没有用的，没有用的，那时的女孩子是听不进任何话的，她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任何人来劝她都没有什么用。一定要讲的话，有两句，一是交朋友要小心，二是不好的朋友要离开他。”

一九九七年被才女张婉婷力邀参演《玻璃之城》。“那时有多少人反对呀，说我是一个演三级片的，怎么能演一个这样清纯还要说英语的学生？但她死都给我演，我好感激她。”这是舒淇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电影，不但转型文艺片成功，还遇上了黎明。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八岁，她都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他一直不认，据说两人约会时被狗仔队发现，黎明会一言不发地奔向酒店的另一个出口飞快逃走，让舒淇一个人面对无数闪光灯。有人说因为影迷反对，有人说因为黎父不同意，总之帅哥美女终究无法在一起。有好几年的时间，舒淇都情绪低落，她自己也承认：“我得过忧郁症。”

闭门疗伤一年，学心理学自疗，现在有独特而豁达的感情观。

“如果我不开心，我不会找闺蜜倾诉，哪怕我得忧郁症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化解。因为失恋不是一两天的事，总有个一年半年，一件事说来说去蛮无聊的，就算朋友失恋，我也只选择听一遍，如果她们再找我说，我会说我可不可以不要听。情绪是自己的，而且有些事是一定会发生的，OK，你可以堕落，喝酒啊，抽烟啊，乱找人啊，可是堕落个三五个月也就够了，你总能走出来，愿意放下你才能得到解脱。

她习惯睁着双眼和黑夜倔犟无言相对

只是想知道内心和夜哪个黑

“很少有男人能感动我，倒是有时候去拍戏的时候，会被戏里面的情节迷惑，比如演电影的时候被葛优抱着，‘砰’，天空中会放出烟花，这个时候会有一种很忧伤的感觉……我对别人追我不太敏感，一天到晚在外面拍戏，又总是一堆人，成为我的朋友很难。我是一个很龟毛的人，看电影我会先问这部片子的缺点在哪里，这是我的习惯。我总是先习惯找缺点在哪里，把优点忽略。喔，这会让人不快乐么？也许吧，我的个性啊，乐观、悲观都有吧。我可以很开心，开心到癫，有时又会很伤感，比如最近看电影，看的时候，也很不争气地滴下几滴眼泪。

“男人喜欢简单的女人，回到家里不要有太多要求，不必要太聪明。其实我想为什么总是男人选择女人呢？我很喜欢纽约，纽约是一个真正男女平等的城市。如果女性整天想的是如何讨好男人，这样女生有什么可爱的呢？愿意为爱、为小孩放弃自我的人，不是说这样的女生不好，我只是觉得女生不要为了结婚而去讨好男人改变自己。现在的女人那么强，女人也要挑选男人。有一次有个杂志访问我，说我是比钢铁还强的女人，我说我不可能比钢铁还强，我只是比较坚强。”

像旷野的玫瑰用骄傲的花蕊

想摆脱那四季的支配

“十九岁的时候，我是那样一种女孩，我就是要这样我就是要那样，我要这个这个和这个，不要那个那个和那个，会骂人，会撒娇，不高兴的时候会在片场砸烂手机，但是现在如果还这样，不是很怪么？年纪到了，要稳定，表达得要更负责任，就像在微博上，你要我成天吃什么东西，扑一下子传上去，喝什么，扑一下子传上去，我做不到。我觉得我的私生活应该由我自己享受，我分散不了那么多精力，所以我空闲的时候常常发呆，不想什么，让脑袋去放空。

“现在是不是最好的时光啊？我觉得人的每一个阶段都是自己的最好时光，今天过去了，就再也没有今天，所以要把握好今天，过去总会过去，过好当下的每一秒。”

你说你老了以后要到一个地方隐居？

“我不是仙女，我有好多缺点，我希望七八十岁的时候，可以跟老伴手拉着手，坐在湖边，眼睛里都是满满的湖面，两个人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我觉得那非常漂亮，很美。”

（摘自《最好的女子Ⅱ》黄佟佟著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