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被亚里士多德认为是“十全十美的悲剧”，几乎在每个时代都被搬上舞台。今年4月国家大剧院演出了《俄狄浦斯王》，导演李六乙忠实地讲述了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神话故事，剧情没什么意外，但其演绎手法还是非常犀利的。在舞台上，姚橹饰演的俄狄浦斯遭遇着命运之神的围困，神情迷茫，遭受打击。

    《俄狄浦斯王》开始时，在瘟疫肆虐的忒拜城邦，走投无路的人们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俄狄浦斯王身上，聚集到王宫前向他乞援。俄狄浦斯曾有过解救忒拜人的英雄之举，他破解了狮身人面女妖斯芬克斯之谜，为忒拜人消除了灾难，忒拜人将他拥戴为王，并娶了先王的妻子俄卡斯特。

    李六乙运用了极简的黑色舞美风格，唯一的道具就是舞台后面倾倒下来的幕墙，预示了俄狄浦斯的王国也在摇摇欲坠之中。一群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忒拜城邦的难民聚集在一起，整场剧他们始终留在舞台上。另外有六位身着黑衣的女子走上台合唱，碎片式的音乐透出祭祀和中世纪圣咏的风格。起始这部分的戏更像是舞蹈而不是戏剧，身体的力量显示了一股风平浪静下的暗流在奔涌，为俄狄浦斯的出场铺足了氛围。

    俄狄浦斯无疑是智慧的，也天生高傲，并勇于承担责任，遗憾的是他并不认识自己。为解救黎民，他派出妻舅克瑞翁到阿波罗神庙求神示。克瑞翁带回的神示是：必须严惩杀害先王的凶手，瘟疫方会消除。为此还请来了忒拜城的女先知。俄狄浦斯嘲弄女先知“你的头脑、耳朵和眼睛都是瞎的”。被激怒的女先知对俄狄浦斯的命运作出了可怕的预言：“富贵成乞丐，明目变盲人。”这时江珊饰演的王后俄卡斯特上场。

    演员江珊与我们在影视剧上看到的大不一样，成熟、内敛而高贵。如果她的妆容更符合这个悲剧角色一些，如果她不是穿着那套设计蹩脚的紫色裙子，她的表演也许会更精彩一些。王后的身分非常复杂，她既是俄狄浦斯的妻子，又是他的母亲，因此内心戏要非常充足，江珊的演绎细腻而精准。

    我们喜欢一位演员，是因为她演的角色完全符合我们所愿，我们与她内心密切的交流并为之倾倒。当江珊知道俄狄浦斯便是她和老国王抛弃的两只脚钉在一起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杀了自己的父亲老国王，娶她这个母亲当王后，她的身体灌满了人类的各种悲哀。她不住地叫着“不幸的人哪”，在这里，她既不能称俄狄浦斯为她的丈夫，也不能称他为儿子，她只能叫他“不幸的人哪”。她跌跌撞撞走到舞台前，发自灵魂深处的一声悲鸣：“我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在女先知离开之后，俄狄浦斯对他多舛的命运有了预感，“我有一种命运的恐惧，那个老预言家是有眼睛的。”而当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时，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刺瞎了双眼，拒绝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东西，这是对命运的抗争，是俄狄浦斯完成生而为人的伟大使命，也因此解救了忒拜城邦和对家族伦理责任的认识和承担。抛开俄狄浦斯英雄身份，这也是一个普通人认识自己的过程，从前只知道盲目的征服和满足自己的欲望，当命运降临自己头上时懂得勇于承担。

    李六乙在今天这个时代排出这场戏仍然有它的意义，故事表达的完整性没有意外，但起承转合之处仍然看到欠缺实力演员的尴尬，而作为主角的姚橹台词念得虽然铿锵有力，但身体语言却缺乏特殊情感的张力。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濮存昕来演俄狄浦斯王，那可能是另一台戏，但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