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老房子里，尹桂芳和戚雅仙聊着天，赵志刚壮着胆子唱了一段自学的《何文秀·桑园访妻》。唱完后，尹桂芳将自己一套演《何文秀》时穿的戏服拿给了赵志刚，让他在电视上演唱时就穿这套。这就相当于衣钵传承了。从此，赵志刚正式踏入尹派大门。

“越剧王子”赵志刚要带着新版的《何文秀》来杭州了！激动的戏迷如70多岁的钱妈妈，用她的话来说：“这‘何文秀’，只有赵志刚演，才正宗，才有味道！”那口气，完全是韩剧迷听说韩星玄彬又演了一部新戏，那是一定要追着看的。

快报主办的第三届“黄金一代”越剧演唱会已经启动（相关报道详见当日快报B16版），这次请来赵志刚于12月22日、23日在杭州剧院连演两晚，大戏就是31年前让他大红大紫的《何文秀》。不过他从来没有在杭州演过这一整部戏，所以这次他将新版《何文秀》全国巡演首站特地放在了杭州。

31年前的版本已是经典，这次如何突破？赵志刚找来宁波小百花越剧团、杭州初阳文化一起联手重排《何文秀》。

这样一个由艺术家、国有院团和专业演出运营机构共同投资合作，完全实行“制作人制”来推出一部戏的形式，在越剧界还不多见。

戏剧的大部分经典元素都会保留，不过经典之外也糅合了不少“新意思”——灯光、舞美找来了上海越剧院的专家参与；服装特邀著名设计师蓝玲重新打造，每件衣服都透着小心机；幕间节奏加快——换景时间更为缩短，原剧2个半小时分上下场，这次将缩到2小时20分钟，中场不再休息。

自从戏票开售后，杭州快票网负责人小孟就陷入了又惊又喜的情绪中——从早上8点到晚上6点，六部订票电话没一刻停的，戏迷们纷纷来抢票。目前所有的戏票还剩下一半多点，这速度基本接近于最卖座歌星演唱会的出票率。

订好票了，多数戏迷们还不满足，非要在电话里人工“点个赞”，跟小孟这样的年轻人聊聊这戏是多么难得，多么好看。80后的小孟“被迫”普及了好多越剧知识后，忍不住问，这戏为什么让戏迷们激动成这样？

那就让我们一起穿越到1982年3月8日那天吧。记者 何岚 上海报道 特约摄影 孙午飞

听起来赵志刚成为尹派传人是一部“血汗史”，事实也的确如此。

1974年，上海越剧院到小学去招苗子。赵志刚至今记得海选考题是唱《接过雷锋的枪》。“看你高音上不上得去啊，唱得上就第一场通过了，掉下来嘛……”第二场复试是在现为文物保护单位、也是高档饭店的白崇禧公馆，这是当年上海越剧院学馆的校舍。此后，赵志刚在这幢白色小洋楼里度过了“炼狱”般的6年。

17日下午，曾经也是学馆一员的黄增伟带我们重温斑驳岁月。午后阳光温暖地洒在林间，有人在公馆里举行西式婚礼。“这是我们的宿舍，”黄增伟指着小白楼的最上层，然后又指着旁边十分著名的西餐厅说，“这里曾经是我们的练功房”。

“那时我们还在花园里练功，从这头一直翻跟头到那一头，不能断。哇，好苦，手经常翻肿了。”黄增伟显然对当年学艺生涯极度难忘。“赵志刚？跟我们一样啊，他那时不起眼的。”在上海越剧院的老档案里，我们找到了赵志刚老照片，果然如同学们所言“黑黑瘦瘦”，难怪他会被老师果断划入老生组。

10多岁的赵志刚一直努力逆袭着，终于在毕业前，赵志刚进入了小生组。可那时没有流派，没有亲授，赵志刚如一只无头苍蝇那般乱撞着。

转机是1979年。7月，尹桂芳在上海人民大舞台举办演唱会。那个时候没有电脑，手机抢票、秒杀都是传说，但戏迷们硬是靠着排队，5天5夜就把5000多张票抢光了。这对赵志刚冲击太大，那时文化刚刚复苏，而尹桂芳已是半瘫，“这样一个老太太，有什么魅力啊！”但听完演唱会，看到5000多人如痴如醉的表情，赵志刚完全爱上了尹派，没有人教，就自学呗。

赵志刚的秘招是一台录音机，“像饭盒子那样大小，花大价钱买的。”从此，他就每天不停听磁带，“那个磁带都被我放得像要烂掉一样，光是磁头我就听坏了6个。”

10多岁的那个赵志刚

自学秘招是一台录音机，光是磁头就听坏了6个

那天晚上，上海卢湾区文化馆白玉兰剧场，一张简单的告示随意地贴在剧场门口，大意就是越剧《何文秀》今天上演，主演是赵志刚等。如今的白玉兰剧场早已脱胎换骨，前天我们来到馆前，巨大的石材墙面高端洋气，旁边的酒吧更是上海知名场所，每到夜晚聚集着各路潮人。

可在31年前，这里只是街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场所。赵志刚至今记得第一场的观众许多是散步经过，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踏进了剧场小门，“主要当初没有什么娱乐，电脑都还没有呢。”

当初在越剧界，男小生是非常不受待见的。但奇迹就这样发生了——《何文秀》首演12场，第二次连演21场，第三次连演8场……一直到一百场、两百场，都是爆满。许多老戏迷激动极了，有人甚至带全家连看了12遍，大家都觉得赵志刚把“越剧皇帝”尹桂芳的经典名剧《何文秀》又演活了。而尹派，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优秀传人了。那轰动好比一个少年侠客剑挑武林盟主，后来得知是某绝世高手的弟子，整个江湖都震惊了。

那年，赵志刚19岁。所有人都赞美他，少年聪慧，天赋极佳。而今年50岁的赵志刚却坦然告诉我们：“不是的，在所有师兄弟里，我不是最帅的、最乖巧的、最有天赋的、唱功最好的，或是很会钻营、讨老师欢心的，我就是靠努力和勤奋。”

31年前的那场大戏

许多老戏迷激动极了，有人甚至带全家连看了12遍

1981年的那次传承

尹桂芳走不了路一只手不能动，还是手把手地抠细节

像所有励志小说一样，赵志刚的勤学苦练终于感动了上天。这里不得不交代一下上世纪70年代上海越剧院学馆的奇葩之处。

“当时，我们的生活老师是徐玉兰、傅全香等，哪里知道她们这么厉害啊。”说起当年的学馆生活，赵志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后来看了越剧电影，才知道原来演贾宝玉，害我们哭得那么厉害的人，是平常背我们去看病的人；《西厢记》中那个红娘，原来是给我们发水果的。”

当年轻的赵志刚把这些越剧泰斗视为一般群众时，这些老戏骨却将勤奋的赵志刚暗暗看在眼里。“这个小鬼来塞的（方言，表示可以的）。”赵志刚用上海话学了一句当年老师们对他的评价。

1981年，上海电视台需要制作一台三代尹派小生聚会的节目，第一代自然是尹桂芳，第二代是尹小芳，可因为历史原因，电视台找不到第三代尹派演员的合适人选，于是赵志刚就这样被选上了。时隔三十多年，赵志刚依旧清晰地记得，他是如何被电视镜头追着走进尹桂芳住的上海老房子，在房间里，尹桂芳和戚雅仙聊着天，他壮着胆子唱了一段自学的《何文秀·桑园访妻》。

唱完后，尹桂芳将自己一套演《何文秀》时穿的戏服拿给了赵志刚，让他在电视上演唱时就穿这套。这就相当于衣钵传承了。从此，赵志刚正式踏入尹派大门。

《何文秀》是尹派的经典大戏，1953年1月5日尹桂芳一首演，就造成轰动。所以当1982年，赵志刚和一群小伙伴要重排这部戏时，遭到的反对有多强烈可想而知。但尹桂芳全力支持了自己的小弟子。“老太太真把他当小儿子看的”，尹桂芳的外甥女范益美提起当年的情景，还是很感动，“老太太走不了路，每天基本上是我踏着小三轮送老太太到剧院的，她要看志刚排戏啦。”

当剧情、唱腔、扮相都无可挑剔时，老太太又对赵志刚的形态不满意了。“何文秀”忍辱负重，高中状元，后来成了高富帅，走路不可能这么随便的。尹桂芳又动用自己的私人关系，请来私交甚好的昆曲大家岳美缇，教赵志刚身段步伐。

一个老太太走不了长路，一只手不能动，但就这样一点一点抠着细节，手把手教赵志刚，把新版《何文秀》排完了。这样的主演，这样的传承，不要说《何文秀》，就是其他著名剧目，也很少有。

黄金一代

越剧尹派名剧《何文秀》

时间：2013年12月22日、23日

地点：杭州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