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凌晨1点，周大伯来电说，笕桥有一对中年夫妻，四十岁左右，吃了自己采的毒蘑菇，正在机场路上的117医院抢救。

我赶到117医院急诊室时，听说人已经救过来了。夫妻俩，男的较重，吊水继续解毒，女的已经没啥问题，出去打饭了。

中毒男子姓周，37岁，重庆丰都人，来杭州快20年来，从泥瓦工做起，现在承包小工程，手下一帮泥瓦工，大家叫他周老板。

周老板最近承包了西溪路附近上山的游步道，经常看到很多散步老人，手拎一小兜蘑菇。问他们哪里摘的，老人说对面山上（马家坞、老东岳一带）。野蘑菇勾起周老板的回忆，他想起以前老家山上，也有很多菌子（重庆人管蘑菇叫菌子），非常好吃。周老板回去跟老婆一说，老婆前天趁午休时，拎了两个空塑料袋，上山去采蘑菇。

老婆不久就回来了，只采到一小袋，样子确实跟四川老家的很像。当晚炒了一盘蘑菇肉片，味道很不错，周老板一高兴，喝了二两白酒。

夜里11点多，周老板正睡着，老婆把他摇醒，说她刚才吐了，会不会是蘑菇有问题？周老板刚想说不会啊，胸口猛一阵闷痛，整个人爬都爬不起来，头一歪，也跟着老婆一起吐……

夫妻俩吐到12点多，老婆说，吃下去的也吐得差不多了，不去医院了吧。周老板这时人还清醒，想起以前听人说过，蘑菇的毒性发作会持续十几小时，于是果断决定：马上打车去医院。

从笕桥到117医院机场路院区路程不远。上了出租车，周老板感觉整个人迷迷糊糊，意识正一点点消失。前面一个红灯，司机停车等。周老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跟司机说，请你闯下红灯，救救命，晚一会怕不行了。司机闯了红灯，刚到医院门口，周老板已经不省人事……

这时，采蘑菇的老婆提着一碗馄饨走过来，说起这事，她抿着嘴笑，说自己吃得少，吊了两瓶水，老公吃得多，又喝了酒，吊了6瓶下去才好了一些。周老板吃了一口馄饨，问，什么馅的？老婆说，肉的。他说，要是蘑菇馅，我是不敢再吃的。

吃完馄饨，周老板跟我说，你可以到西溪路的王家坞，上山看看，还有没有人在采蘑菇。周老板说，杭州人很好，待他不薄，所以一定要在快报上提醒一下大家，吸取他们夫妻的教训，不要再冒险摘野蘑菇吃了。

周老板到底中毒有多深？

117医院机场路院区急诊中心主任姚远说，病人刚来时，心肺呼吸还好，但意识不大好，毒蘑菇的毒性，有些是伤肝的，有些还会影响中枢神经，加上自己恐惧，看起来就特别严重了。

姚主任说，每年夏天，他都遇上吃蘑菇中毒的病例，上个月他就接诊过一例，一家三口中毒，最严重的那个嘴角乌青、四肢抽搐。还好，人都救过来了。

离开117医院已是下午，电闪雷鸣，我们冒雨赶去“王家坞”，想亲眼看看让他们夫妻中毒的究竟是什么蘑菇。

爬到半山腰，遇三女四男七个工人，正在一个亭子躲雨。

我问他们，听说这附近有蘑菇采？工人们说，有的有的，我们老板娘就采了一袋。“说好要是多采了，回头就分一些给我们吃，后来采得少，只够他们两个人吃的……”再一细问，其实他们就是周老板手下的工人——幸好老板娘那天采的蘑菇不多，不然现在在医院的，恐怕就不止两个人了。

哪里可以采到那种蘑菇？一个工人指点：从凉亭旁边上去，经常采蘑菇的大妈这么说，前天老板娘也是走的这个路线。

我们顺着这个路线上山，雨中山道格外湿滑。大概走了三十多米，往两侧一瞧，就发现了这种蘑菇。白白的，长在枯树叶丛中，仔细看，蘑菇盖很厚实，根茎很干净，色泽也不鲜艳，跟平时吃的白菇没啥两样，边上还有不久前被掰走的痕迹。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蘑菇？

我从山上摘了两根蘑菇带回来，马上请教了浙江农科院的菌类专家范雷法博士。他看了我通过微信发过去的蘑菇照片后说，看起来是好蘑菇，但由于生长环境不同，容易迷惑人……

范博士向我推荐了人称“蘑菇大王”的韩省华——浙江食用菌协会副会长，网名就叫“蘑菇”，个性签名写着：采蘑菇、种蘑菇、吃蘑菇、写蘑菇、画蘑菇，以蘑菇为生。

韩省华看过照片说，这个蘑菇叫“红菇”，有毒性，也叫毒红菇，中毒后呕吐不止，又名“呕吐红菇”，但这个菇毒性不算大。

韩省华说，杭州周边有近千种蘑菇，他自己采集过其中600多种。每年七八月，杭州周边山上，蘑菇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也是采食蘑菇中毒最多发的时节。

什么样的蘑菇有毒？

韩省华说，除了大家知道比较多的色彩鲜艳的以外，帽上有刺头，或鳞片状，腰部穿“裙子”（蘑菇根茎中段，长有裙状的环形叶片），根部还有“鞋套”的（像螃蟹的毛茸茸的脚一样），一般都是有毒蘑菇。

最毒的要数“褐鳞小伞”，竹林中比较常见，味道特别鲜美——很多毒蘑菇味道都很鲜美。韩省华说，这种“褐鳞小伞”甚至比武侠小说中欧阳锋的“五毒散”还厉害，食用后还有20小时潜伏期，挂水解毒后看似缓解了，其实有假愈期，这个过程中毒性渐渐侵入内脏和中枢神经，病死率高，必须及时抢救治疗。

7月15日，安吉一对夫妇就是吃了从竹林中采来的野蘑菇中毒，转入浙大医院，家属已经收到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昨天我采访到中毒病人的外甥女。她说，舅舅47岁，在安吉的竹林里摘了些蘑菇，和鱼头一起烧，味道非常鲜美，舅舅吃了两顿，最后还把汤喝完了。这个蘑菇的毒性有潜伏期，第二天才发作，在当地医院看过，好了一些，又回到家里。后来感觉又不行了，赶紧转到杭州，已经很严重了，多个内脏衰竭，医生说需要换血，后来安吉的亲戚来了二三十个，都到杭州献了血。医生说，能挺过这些天已经是奇迹了，希望奇迹能继续下去。

他们吃的到底是什么蘑菇？他们自己已经说不清楚，亲属们也只知道他们这次吃的蘑菇，味道太鲜了，具体什么菇种并不晓得。据浙一医生说，这个蘑菇毒性太大，他们也几乎没遇到过。

虽然无法具体断定，但从毒性和中毒症状看，很可能就是韩省华所说的杭州最毒的蘑菇，长在竹林里的“褐鳞小伞”。

117医院急诊科主任姚远说，野生蘑菇，哪怕你能分辨品种和毒性，最好也不要采来食用，因为有些树木会使用杀虫剂，偎树而生的蘑菇，本身无毒的也容易被“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