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我们是磐安出来的，到杭州来也10多年了。每当碰到困难，我们难免会怀念在东阳县防疫站的时候。上个月，我转了一个帖子，说生活在东阳怎么怎么好。我估计这个帖子就是在杭州呆久了的东阳人写的。我把它转发到朋友圈里，结果被杭州的朋友好好骂了一顿，说我软弱，退缩，不自信，小农思想。

我都流泪了。

想到一句话，说农村孩子进城，人人都有过一个人偷偷流泪的时候。

我们从小生长在磐安方前镇陈岙村，种白术，种元胡，放学了就去拔猪草，这个草有毒那个草没有毒，什么草治什么病，农村里嘛，就这点知识。当年我们用自己的草药治好了父亲的病，现在想想运气的成分肯定是有的。但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其实我们胆子很小的。从磐安到东阳，我们就反对；从东阳到金华，我们又反对。从金华到杭州，我们说杭州人生地不熟，那里专家教授那么多，我们去了对病人有什么帮助呢？

但杭州这边的朋友说，你们的用药特征跟书读出来的医生用药习惯，完全是两个套路。大学教授治肿瘤，黄芪每方必用，一上来就是40克，可你们呢，把黄芪看得跟老虎一样，一克都不用；杭州这边的医生，看到病人肝肾亏虚，枸杞子起步就是30克，你们又是一克不用；杭州的医生，白花蛇舌草用到60克，已经很大胆了，你们敢用120克；夏枯草杭州医生用20克，天花板就碰到了，你们敢用60克。你们的用药特征粗犷、果断，就像一个强壮的农民，很符合农村里的用药特征，这里面其实保留了古老农村流传下来的一些用药习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你们应该到杭州去，让杭州的患者多一个选择用药的机会。同时也验证一下古老的用药经验，到底有没有生命力。

就这样，10多年前我们到了杭州。病人多的时候，一天200多张号子，忙得我们腰酸背痛。你说病人是看了广告来的？真的不是那么回事！肿瘤病人是特别敏感的，他有生命危险，药吃了一段时间没有效果，打死他也不会回来找我们的。

除了用药跟人家不一样，我们也是最讲究忌口的。我还是这个方面多讲一些吧。

病人应该

把每天吃的东西记下来

前几天有位新来的病人，拿到我们的一张食物宜忌表时，问我：“孙医师，茶为啥喝不来啊？”

我说：“茶是利尿的，你服中药的时候喝利尿的食物，中药会随着茶水很快地排出体外，这等于减少了药物的作用。”

病人“喔”了一声，听懂了。

第一次到我们艾克医院看病的人，会拿到一张食物宜忌表，上面写清楚哪些食物可以吃，哪些食物不能吃或者永远不能吃。在不能吃的食物中，包括了鸡、鸡蛋、糯米、酥饼、栗子、牛肉、虾、蟹等日常生活中一不小心就会碰头的食物，有20种之多。

金华是出酥饼的地方，每次外地病人到金华来看病，他们就会到街上去买。我们就跟他们说，酥饼是火里烤出来的，吃了以后容易上火；酥饼里面的油也很多，馅里面的肉说不定是下水，吃了不容易消化，所以要忌口。实在想吃了，少吃一点，嚼一半，吐一半。

板栗也是一样的道理。秋天来了，杭州大街小巷糖炒板栗飘香，肿瘤病人想吃的话可以吃几个。但不要多吃。板栗是不容易消化的，吃多了肚子胀；再一个，板栗是炒出来的，是热的，是发物。

俗话说：“吃药不忌口，坏了大夫手。”忌口是中医治病的一个特点，历来医家对此十分重视，有关内容也广泛存在于《内经》、《伤寒论》等医籍中。实践证明，忌口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我们平时的食物，本身都有各自的性味，对疾病的发生、发展和药物的治疗作用，都会产生一定影响。所以，为了更快地让自己的病好起来，服用中药期间及以后的一段时间忌忌口，我们认为是综合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医认为，中药与食物的性味相反，就会使药力抵消减弱，达不到应有的疗效。在一些情况下，药与食物的性味相同，也会使药物对人体的力度增加，超过人体能承受的范围，而适得其反。至于老一辈常说的“发物”，中医按其性能分为6类，如姜、蒜等发热之物，虾、蟹等发风之物，辣椒、胡椒、高温膨化食品（如爆米花）等发火之物，还有参茸、胎盘等补益腻滞之品，都在忌口之列。

有人不解，孙医生，糯米为啥也不能吃？我说肿瘤病人服药期间往往湿重，而湿重体质应当忌口糯米食品。另外肢体酸疼的，糯米也需要忌口，所以最好别吃或少吃粽子、汤团这些糯米做的食品。

经常有病人问我：“孙医师，西医跟我讲什么都可以吃，还叫我多吃鸽子伤口长得快，多吃补品身体好得快。你叫我这样不要吃，那样不要吃，没有营养怎么行？”

我说：“谁说西医不忌口？糖尿病人西医有严格的忌口标准；心脑血管病人，西医一定跟病人说要少吃油腻的食品，这不是忌口吗？肾病后期，蛋白质吃多少西医有严格的限定。肿瘤呢，美国癌症学会2011年已经出台非常严格的忌口标准，总的来说就是动物性食物要尽量少吃，牛奶啊、酸奶啊、含奶的糕点零食，对肿瘤病人来说是不能吃的！”

为了使每个病人切实做好忌口，我们会给他们一个本子，要求他们把每天的饮食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下次复诊时带来给我们看，我们不管有多忙，他们的饮食记录我们一定仔细看。

为啥西医说都能吃，

而中医要忌口呢

那么为啥还有很多西医没有提醒病人要忌口？

这要从中西医的治疗原理说起。西医治疗肿瘤一般是手术，放疗，化疗。手术治疗是把肿块切掉，部分切掉或打开看看，或重新改道，所以说与饮食关系不大。放疗就是激光对局部的照射，对食物也没有大的要求，不会说因为吃了某种食物光就照不到了。化疗是用化学药物输入体内（大多为静脉给药，也有动脉介入和病灶冲洗或胸腹腔给药或口服的），这是一种对抗性的治疗，主要是抑制、杀伤肿瘤细胞，使肿瘤细胞数目减少、消失，有人把化疗比喻成为飞机轰炸，把肿瘤细胞全部炸死炸伤，当然，同时它也会误伤正常的细胞。化学疗法也不会因为某个食物吃了就使药物失去作用或使肿瘤细胞对化疗敏感性降低。

但中医治疗则不同，中医对疾病的认识是人体阴阳失调。认为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失去了动态平衡，治疗疾病就是一个恢复或重建平衡的过程，平衡了人就没有疾病了。要取得平衡，中医的手段主要依靠中药，所以有句话叫以偏治偏，即用中药的偏性来纠正人体的偏（不平衡）而达到平衡。药物有哪些偏性呢？有寒、热、温、凉、平，有升、降、沉、浮，有苦、酸、辛、甘、咸、淡，食物也有与药物相类似的食性，它需要病人在服用中药时注意食物的性味，与药物协同作战。

比方说肠肿瘤患者，有的病人大便以后还想大便，肛门下坠感很严重，那我们就用升麻，用以升托，因为升麻有“升”之性，这就是以偏纠偏。但如果饮食不忌，如吃生冷、油腻或大补的东西，升麻就会失去作用，病人也就感觉不到症状的好转。

再比如肺肿瘤，咳嗽痰中带血，中药就用凉血止血药物，用川贝、仙鹤草、制龟板、制鳖甲，一般能见效，有的服用十天半月血就自然停止了。但如果你吃辣椒、胡椒、膨化食品、那药效肯定不明显，说不定咳血只会加重。

就前两天，一位病人（纵隔多发转移肿瘤）拿出CT等复查资料，从复查情况看所有肿块完全消失了，但他却没有丝毫笑容，反而一脸愁容：“还要不要再吃药？还要不要再忌口？药我都吃得快要吐了，吃了8个月了，实在不想吃了，忌口也忌难过了，我想吃点香辣的，口淡无味呀，你看我风都能吹倒，我也要吃点补药。”我说你把饮食记录给我看看。我看他的饮食记录是米饭、大白菜、青菜、冬瓜、豆腐、大排。我说你做得很好。他却说：“还好？人都快忌死了。”我说：“你当时肿块这么多，8个月不到肿块看不到了，说明药物对你很敏感，你忌口忌得好。但你还要继续吃药，继续忌口，5年里面不能停。”病人一听，一脸不高兴。

病人不知道，肿瘤这个病很可怕的。像肺癌，半年以前治疗告一个段落的时候，检查都是好的，找不到肿瘤标记物。但半年以后，会一下子大面积爆发。所以5年里面，一分钟都不能大意。

绝大多数病人是能遵守我们的忌口建议的，但有的病人很难拗得过。有位肠癌患者吃了4个月的药，忌了4个月的口，他这个人喜欢喝酒，家里不给他喝，他居然偷偷跑到杭州儿子这里，儿子出差不在，新过门的媳妇在家，媳妇热情招待公公，吃饭的时候，公公说要喝点葡萄酒，媳妇说：“公公，艾克医院不是说不能喝酒的吗？”病人说：“孙医师说过啤酒、白酒、黄酒不能喝，葡萄酒活血，吃一点。”媳妇将信将疑，碍于面子，给他每餐半瓶葡萄酒（原来一餐吃一瓶的）。他这边喝得开心，家里老婆找老头找不到，到了第3天想起会不会在儿子那里？一个电话打过来，儿媳说公公在这里很开心，每餐还吃葡萄酒。这不说还行，一说可把老太婆担心死了，马上把电话打到我这里问怎么办？我说不准他吃！她在电话里说：“这个犟老头，我马上去拉回来！”

前不久，杭州文化系统有位知名学者去世了，56岁，食管癌。他生前特别喜欢喝啤酒，每天喝，一天要喝1公斤以上。他不是啤酒喝坏的惟一的一个。北京一个办报的编辑，也是没有啤酒不过日子，办公室里啤酒瓶山一样堆起来，他们的总编没有办法，给他开口子，说允许某某人白天工作时间喝酒，其他人不得模仿。就这样喝到今年，食管癌。

从医学的角度看，这样纵酒无度，是无药可用的。

金华湖头有个病人，食管癌，原来是米汤里有饭粒都咽不下去，经过8个月治疗，吃饭正常了，他居然马上就要喝高度白酒，他老婆不让喝，就用木凳打老婆。老婆没办法，叫我们去劝，我们劝过后只坚持了4天，第5天又开始喝了，这样前前后后我们去劝过3次，到了第二年，他竟然跟我说：“孙医师，你有的话也不正确，你说毛病好了后，酒永远不要喝。我看这句话应当改一改，改成治愈后酒适当可以喝一点。”酒这个东西啊，对肿瘤没有好处的。

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肿瘤病人，特别是有腹水的病人，也不宜多吃水果，宜多吃米仁、小米、小赤豆、冬瓜等利湿健脾的东西。一些病人在用药两个月后，出现腹水不减少的情况，僵持在那里，那就应该在饮食上有意识地吃米仁、小米、小赤豆、冬瓜，这样往往会起到使尿量增加、腹水又减少的效果，腹水消失后的两个月内，饮食仍要以植物类蔬菜、米饭为主，尽可能多吃利湿健脾的食物，不吃发物，也不要吃动火之物，以免消化道出血。如果气胀呢，可吃点炒香榧、葵花子，很有效果。

常有病人问我一些民间草药如大叶青、小叶青、狗牙齿等可不可以吃？我认为这些草药过于寒凉，久服易伤脾阳，胃口下降，所以不宜久服。还有的问藤梨根能不能吃？我说你肚子里还能装得下？吃点不要紧，但最好还是把胃留给米仁、小米、粥油，因为利湿的食物对于治疗肿瘤是有益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