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春雨细如丝，绿了山河，新了碧叶。四月清明采茶，茶亦醉人，情亦醉人。

每年清明，外婆总会上山采茶，风雨无阻。我一直以为外婆酷爱喝茶，才会如此。直到有一次随外公去外太婆家拜年，外太婆拿出一罐保存极好的茶叶为外公泡了一杯浓浓的绿茶。外公视若至宝，闻香饮茶，意犹未尽：“妈，您的茶越发做得好了，回味甘甜清香。”外太婆哈哈大笑：“放心，有得你喝。今年清明，我会给你备下一罐，喝了我这茶水，胜过你的降压片。”

难怪外婆采茶特别讲究，非到清明节当日不采茶。她老人家固执地认为，清明茶对于外公的高血压有其独特的功效。

跟着外婆去采茶，是我的一大娱乐活动。外婆会事先准备好一只大大的背篓，里面放入一壶茶，一盒饭，一个咸鸭蛋，一小瓶萝卜丝或咸菜干，偶尔还会带点儿绿豆糕。那些食物固然令我垂涎，但更妙的是，山林清静，外婆的故事信手拈来，往往一上午茶叶采下来，故事也听满了一背篓。

可惜外婆的绿茶终究没有换来外公的长寿，那一年，外婆哮喘发作住进医院。外公见外婆病情稳定，惦念着家里的菜地，一个人出门劳动时，因高血压发作骤然离世。外婆几近崩溃。

为了让外婆振作起来，我一有时间就去陪伴外婆。清明节，没有了外公这位茶客，外婆懒怠出门。我总是又撒娇又恳求，缠着她带上各种糕点水果，两人游山玩水般到山林中采摘茶叶。回来后，我成了外婆的最佳帮手：烧火、揉茶叶、抖茶叶、翻炒，在外婆的指点下，我也学到了做茶叶的三脚猫功夫。

外婆渐渐习惯了我的陪伴。出嫁前夕，外婆一边为我欢喜，一边却也郁郁不乐：“春春，你嫁了人后就不会来看望我了。”

新婚第二天，回门第一件事我就去探望了外婆，开门进去时，外婆很紧张地竖耳倾听，又是期待又是不安，看见我，表情才松弛下来：“啊，春春来了。春春来看我了。”边说边拽紧了我的手，似乎害怕看到的是幻境一般。

“我说过结婚和不结婚是一样的，我还是你最贴心的小棉袄。”外婆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待会儿你马上又要走了。”外婆的“不讲理”让我啼笑皆非：“外婆，那以前我也一样要走的呀！如果赖在你这儿，你可就要骂我不求上进喽！”外婆被我逗乐了：“结了婚还是个孩子样，一点没变。”“变了。”丈夫一本正经地说，“以后不再是她一个人来看你了，还得加上我。”外婆的脸乐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婚后第一年，两个人的采茶变成了三人行；婚后第二年，采茶队伍中又增加了一个小娃娃，把静寂的山林渲染得闹嚷嚷的。

2010年，外婆寿终正寝，撒手人寰。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动听的故事，再也不会有一双手耐心地教我做茶叶，刹那间泪如雨下。

清明将至，我再一次来到曾经的茶树下，赴一场与外婆的约会：清明识雨心，楚楚碧叶新。采茶提篮处，细语论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