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郝景芳的新作《宇宙跃迁者》中，她试图在前沿物理研究的基础之上构建一个新的宇宙模型，并且力图解释如果宇宙当中有别的文明，为何看起来如此空旷之类的问题。随着作者或空灵或潮流的笔触，古典与科幻在故事中水乳交融。类似的尝试在刘水清《第九站的诗人》中也有过出现，古典与科幻这一看似的矛盾在两部作品中都形成了一种张力之美。

我在这里想探讨书中的双线叙事，其一为背景故事的展开；其二为人物心理上的变化与成长。至于两重交汇，其一指的是外星文明对于人类文明的帮助与推动；其二指的是“仁”，即人与人通过“信息子”的交流。

背景故事

自2010年作者创作短篇小说《阿房宫》后，本书已经有了雏形。简而言之，它讲述的是一个外星文明引导地球文明不断进化发展的故事。当然，在创作领域类似的阐述并不算少，早些年的科幻小说常把外星人塑造成慈眉善目的形象，直到刘慈欣的《三体》，揭开了宇宙黑暗森林的面纱。而本书则兼而有之，既有友好的协作文明联盟，又有崇尚破坏的吞噬联盟。

缘起 二十一世纪末，AI极速发展，区块链技术也有了长足的进步，世界局势动荡不安，各方分为太平洋联盟、大西洋联盟以及其他的小联盟和中立国。暗潮涌动，大战一触即发。而世界的走向却因为华夏大地上的古老秦岭而出现转变。在多方势力的牵扯之下，秦岭研究员云帆、富家二公子兼世界最大情报网“天赏”之主江流、太平洋联盟所长兼军方超级AI机密项目“云思”掌门人齐飞，以及从太平洋联盟退役的飞行员常天，四人卷入其中。

发展 正在他们决定去外太空和外星人接触时，大西洋联盟的赵一腾俘虏走了云帆，江流与齐飞展开营救。

终章 在游历了外星观察员忽忽所在的星球，见到了秦始皇后，四人返回地球。危机再次出现。不管是各大联盟还是江流的父亲都想依靠外星文明扩大自己的利益，而四人通过不懈的努力成立了“宇宙跃迁者”这一组织，致力于人类文明等级的提升。

人物成长

如果说《红楼梦》中的判词已经隐约预示了人物的结局，那么书中脱胎于古诗词的人名在某种意义上也不失为一种暗示。同时，作者花了大量的笔墨详尽描述人物的内心活动，同时也适时交代了人物背景。大量直白而透彻的心理分析，足见作者花费两年时间学习心理学积累的功底。

云帆 李白有云“直挂云帆济沧海”。书中的云帆也有她想到达的沧海。她执着，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父亲未尽的使命；她独立，自己的恋爱观有二：不会让两个男人为自己争抢；不会和别的女人去抢一个男人；她勇敢，哪怕寻访外星飞船的道路艰辛未知，也义无反顾。书中常天说“你从头到脚都是一种我要去死的气息。”可她的不安全感阻止了她去寻求安全感，这可能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安全感。最终，当她开始在乎和她同生共死的人时，她与自我和解，那个曾在公园里走丢的小女孩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坦白讲，云帆有点类似于《三体》中的叶文洁。

江流 张若虚有云“江流宛转绕芳甸”。江流，常常流连于名利场。云帆对他的评价极为精准，说他就像是一个原子，人们所能接触到的只是原子核外在的部分，他与谁都隔着一层距离。他有他的为难，他无法阻止自己去刨根问底，他也不愿意像父母那样戴着面具生活，放浪人生是他的反抗。其实，从在航天飞船上提议和齐飞合作，他的转变早早就开始了。一直在追求自我纯粹的他，终于也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出去。

齐飞 王勃有云“落霞与孤鹜齐飞”。齐飞就是这样一个崇尚AI技术，同时也能磨炼自我意志品质的人。在江流口中，他是有着“我执”与“法执”的人。可越是自我控制很强的背后反而会埋下不小的隐患。如何坦然接受心中的阴霾，和他人在阴霾处相遇对他而言是不小的挑战。好在，他做到了。

常天 常天的出场有些突兀。作为逃兵的他无疑会承受很大的精神压力，他的强大在于承认自己的软弱，并且接受别人的软弱。书中着墨不多，却因为有了常天，本书在三人模型上建立了一种和解。

协作文明联盟和“仁”

书中设定，越是高等文明的生命越是具有强大的精神力量。这一设定不是空穴来风，作者论证了文明发展的阶段，认为文明的等级取决于相互交流的快慢，人类文明的下个阶段就是大脑间的直接交流。一些文明在实现升级的时候往往是自取灭亡，因为他们彼此的恶意太大。而书中的外星文明意识到了这点，没有选择去吞噬别的文明，因为这是不可持续的。只有引导别的文明加入自己的队列，相互促进，才能形成一个精神能量不断产生的宇宙。

自古而今，“仁”之一字，承载太多，有着人们美好的期许，真正要做到却属实不易，单单四人进行“信息子”的交流就有过不小的波折。然而作为人类的代表者，他们有责任先做这样一个实验，再引导人类加入其中。得益于作者的文笔，在他们进行“信息子”交流的过程中，能够读到一丝跳动的喜悦。

遗憾的是，由于涉猎有限，无力从考古学的角度去评判本书。倘若“信息子”果真存在，想必我在阅读中跳动的情绪也会附着在这些文字之上吧。

| 节选 |

当三个人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先看到的是巨大宏伟的建筑顶部。他们被这样宏伟的气势所震撼，过了好一阵，才想起关注自身所处的位置，以及——身体。

江流先反应过来，尝试着抬动手臂。他像在地球上那样，大脑想了想要“抬”，但是，最初两次尝试，都没感受到任何实际的身体动作。后来他改换了策略，尝试着先去感觉自己的身躯，尽可能觉察触觉是否还在。几次尝试之后，他忽然感觉到指尖和手臂的触觉了。这时候，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尖，能动了，甚至接触到了所躺的平面。这时候再想抬手，他发现真的可以抬起来了。

他把手抬到眼前，看了一眼就几乎想扔掉。

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只铁爪子。

他吓了一跳，立刻着急想坐起来，看看自己的全身。不知为什么，这具身体感觉比他地球上的肉身沉重很多，即使四肢都已经能活动，想要撑起身体坐起来都很困难。

最终，江流好不容易侧过身子，找了一个可以发力的姿势，靠手臂——不，靠爪子——撑住身边一部分台面，才将上身完全直立起来。

这时，他看见了齐飞，或者说——应该是齐飞。

好家伙！齐飞变成了一只龙。

是一只钢铁龙，或者不知道什么金属材料打造的龙，但不像地球上的恐龙，也不像龙船那种长长的龙，而是一只龙形兽，似曾相识。它有着龙头脑袋、尖锐的长角、头后的尖利刺，身上有鳞片和翅膀，尾巴粗壮。整体由一种深蓝色发荧光的金属材料打造，鳞片和关节细致。江流于是有一点担心自己的驭物状态。他向另一侧转过头，云帆——如果是云帆的话——还没醒来，她看上去变成了一只金凤凰，也是金属质地，背后有翅膀，只是面孔并不是一只鸟，更像是一头小鹿，脚也是类似鹿脚那样可以奔跑的样子。

齐飞和云帆看到彼此的样子，也大惊失色。

“我是什么样子？”江流问。

他发现自己仍然可以发声，很正常的发声过程，只是说出来的声音和自己感觉到的发声有微弱延迟，细听起来和自己平时的声音还有细微差别。可见是经过了精细运算模拟之后的发声，应该是来自金属兽自带的翻译和发声装置。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醒啦？还好吧？”

他们回头，看见一只麒麟奔进来。是真正的麒麟，肉身——或者说是类有机物质组成的——麒麟，虽然身体表面有坚硬的鳞片，但还是能看出来鳞片下面灵活而有弹性的有机体，和他们三个人的金属身体完全不同。这只麒麟是紫红色身躯、紫红色鳞片，但是背部的背甲和头顶的角有金色的尖端边缘，闪闪发光，十分好看。麒麟四肢和颈后戴有钢铁护甲，它从他们身后奔过来，眼睛里的神色很喜悦，在他们身边绕了三圈才停下来。

“是我啊，”是忽忽的声音，“不认识我啦？”

“原来……你是……一只麒麟。”云帆说。

“你们适应得不错嘛，”忽忽说，“有些物种跃迁过来就适应不了。”

“这里来过很多物种吗？”云帆问。

“嗯，我们是联盟五大总基地之一，”忽忽说，“也是协作联盟中最早一批创立的文明。所以后来很多新晋文明都是经过我们这里建立了联盟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