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街”是一个隐喻着无序的江湖。

    北起滨江滨文路，南通杨家墩社区的菜畦，或西起浦沿路，东抵浙江建设职业学院的围墙——10多年间，似乎没人说得清楚“垃圾街”的纵横走向，当然，也无人在意于此。

    仅仅是2平方多公里的社区地界上，8元的酸辣土豆丝、15元的通宵网吧、79元的如家酒店、800元的月租农民房……以及每天数以万计的学生从北口涌入街区，拥挤在纵横不到2公里的村道上，而后又挤入600多户承租各种商业形态的5层民房。

    群租、搭建、超负荷电压、搁置多年的断头路——这里有着城市进程中一切被加速和放大的市场利益以及就此滋生的社会问题，而去年6月1日的一场凌晨之火，把这条7000万民房租金链上最脆弱的伤疤，毫不客气地揭开了。

    这也是个市井却不安全的江湖，4年一届的大学生在巷子里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而被“垃圾街”篡改的明德路，也在9年后的今天，开始随着拆违拆迁，正式复名了。

    2015大年初七，再动议

    2015年大年初七，浦沿街道开了个“三改一拆”会议。

    会上，杨家墩社区的书记吴才龙说，今年“垃圾街”也要连片拆迁——引得台下一片哄笑。

    “垃圾街”是个什么地方？

    2014年，明德路的北头修到垃圾街北口，断了，修不通；明德路的南头修到垃圾街南口，断了，也修不通。

    而在断了的这截不到1公里的村道上，火锅店、理发店、眼镜店、美甲店、奶茶店……一字排开、应有尽有，足足有200多家，“要打通明德路这截路，差不多喊了快9年了。”

    9年间，明德路没打通，沿路的小商铺却越开越多，越开越高，有些火锅店，甚至“爬”上了居民的5楼，“整整一幢农民房，就是一个酒店，我们这里年租金收入最高的，有120多万，少的也有70多万。”

    别人笑归笑，吴才龙并没放弃，先是把村里党员喊来开会，再把男女组长、村民代表喊来开会，最后把户代表也喊来开会，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情绪，会上说——大大小小的会，开了20多个，“开始骂的人不少，拆什么拆，现在起码一半人不骂我了。”

    浦沿街道党工委书记陆春江说，“敢这么召集这么多户代表开会的，杨家墩社区还是第一个，为什么？怕‘闹事’收不了场。”

    不过，就在当时，说要把明德路打通，连陆春江都觉得，这事儿，难。

    2015年11月24日，张榜单

    “6·1”事故之后，很多杨家墩的村民，在多年收取百万租金之后，难得陷入了反思，甚至惶恐。

    “万一发生在我们家里，该怎么办？”——杨家墩1号户主，最后赔了400多万，这甚至包括还没到手的拆迁补偿款，也有村民议论纷纷，“哎，辛苦一辈子攒下的家业，就这么完了，可惜了。”

    说归说，也看到自己家的房子——在明德路沿线的200多户人家，几乎都是或者用于店面出租，或者用于房屋住宿出租，“有些房子，空调外机挂了30多个，因为有30多个房间，电压器是一加再加，这些都是隐患……”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咬着不愿意拆迁的村民，开始松口了，守着小旅馆多年的杨姓户主说，“拆总是要拆的，大家都开始签字了嘛。”

    不过，吴才龙更愿意把拆迁的快速进展，归结于和村民之间的民主沟通，“他们自己报名参加的26位户代表，开始也是抱着来听听看看的态度，后来就起到了和其他村民解释、沟通的作用，像年租金收取最高的吴先德，就是带头签字的。”

    4个月之后的11月24日，“明德路连片拆迁补偿价格公示”的红色榜单，被张榜在“垃圾街”最西头的橱窗里，其中补偿最多的是吴妙林——1335.12平方米，对应3002290元；最少的为褚友良——257.61平方米，对应1138234元。

    陆春江说，“谁赔多少，谁补多少，都贴在那里，一目了然，价格都是公开和透明的。”

    2016年1月8日，首拆房

    开年之后的1月8日，吴先德叫了几个工人，把家里的门窗拆了。

    褚家塘8号，也就是整个“垃圾街”最中心的地方，横走竖走，都会走到他们家门口——如果今年不拆，老吴准备把整幢民房的租金，过了年涨到140万元——这个价格“吓人”，但也不怕没人租。

    老吴应该是整个杨家墩社区最早“嗅”到出租商机的人，早在2003年，他试着出租一楼的房间给外地人当店铺，一年租金“哗”地收了20多万，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些年，随着周边浙江省警察学院、浙江省中医药大学、浙江艺术职业学校、浙江医学高等专科学校等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老吴的几间睡过的房间，也慢慢被开过眼镜店、煲仔饭、火锅店……求租的楼层越爬越高，租金越来越高，最后干脆自己一家从“垃圾街”搬走了，全部“给别人用了”。

    “我是自己要去当这个户主代表的，主要想看看，以后村里的这块三产留用地，他们怎么发展，”老吴说，“当时心里也是有点乱的，毕竟这么多钱没了，不过像我们现在这样租给别人，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从第一个签字，到第一个拆房——多年来被老吴称之为“小香港”的“垃圾街”，也开始进入最实质性的动拆，并不再向城中村回头。

    2016年5月，另一个江湖

    陆春江把“垃圾街”连片拆迁的底线，放在了今年5月。

    “到5月底，垃圾街的一期，肯定要拆掉，”——他说的“一期”，大概包括了223户签字的居民，以及原来寄租于此的464家店铺。

    如果循此进程，两边断头9年的明德路，将“碾压”垃圾街而过，正式被打通，从此之后，明德路将被正式复名。

    这个被连片拆迁的地方，以后将被用于农转居安置、城中村改造以及发展村集体经济——就在杨家墩商业街的西侧——这块合法三产留用地上的村集体经济商业建筑，这些天，租金已经成倍上涨，36铺卖糯米蛋的老板娘说，“明年我们的店铺就要隔成三间了，每间10万元”——而这间店铺，不到30平方米。

    这似乎给老吴以及杨家墩的原住民更多拆迁之后的宽慰和希望，“村里的集体经济好了，对我们也有好处，分红会多啊。”

    陆春江称，垃圾街的二期拆迁，也马上就要开始了——西起杨家墩河，东连东新一区，这次大概有400多户人家——这个日产3吨垃圾且多年无序的小江湖，终于开始要踏上正途了，“以后那种烤鱿鱼的味道，肯定没了，要走管道了。”